无论虚构还是非虚构写作,人物对话必不可少,但非虚构写作的人物对话比较特殊,因为有“真实”二字的限制。
于是,有人就感到困惑:那既然要真实,我是不是该把人物对话一字不落地写出来呢?
对此有两种意见,而且分歧很大。一种认为必须要,不然就不叫非虚构了;另一种认为没必要,表达有偶然性,同一个人同一个意思,早上傍晚讲都不一样,把握核心意思就好。
这是个好问题,也是个非常现实的问题,分歧的根源在于对“真实”二字的理解。
我们就先把这个说清楚。非虚构写作里的“真实”,不是绝对真实,而是无限逼近真实。
这不难理解,一件事一旦由某个人去讲述,就一定会产生视角,产生选取,即使每个环节都是真的,但它也已经不是绝对真实了(或叫全息真实)。
比如我们要写小明的故事,他的一天是这样的:起床,吃煎饼果子,玩游戏,买酱油,喂鸽子,跳广场舞……遇到龙卷风,逃出生天,去找女儿江南体育官网,父女团聚。
如果要写这个故事,买酱油、喂鸽子这些琐事大概是要略过或压缩的,让读者感受人物跌宕惊险的部分即可,就别用庸庸碌碌的部分去折磨他们了。
绝对真实是啥?是各个角度都放一个高清摄像头,无限时长拍摄,然后让读者看监控录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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但……那还是作品吗?不,那只是档案。非虚构写作绝不等于档案。否则,事无巨细啰啰嗦嗦,读者是要骂人的。
就像画画。绝对线度高清照片,但再写实主义的画家,也不会以100%克隆照片为荣,因为那不是创作,多按几次快门就好了。
人不是机器,说话表达,不同场景,面对不同的提问方式,状态都有起伏,有时候啰嗦点,有时候脑子转慢点,有时候嘴瓢,都很常见。
于是,是否“一字一句严格遵照原话”是有自相矛盾之处的,遵照哪一句原话呢?是早上那句,还是喝酒时那句呢?又具体遵照到什么程度呢?
有些采访对象真是理想型,能说会道,能很准确、传神地表达自己的意思,甚至还能金句频出。
十多年前我曾采访过一位甘肃的代课教师,叫王建林,活得很苦,在农村教台一守就是二十多年,患有严重的眼疾。
但他的话非常有力量,有种内在的生命力。例如谈到当年放弃回城的机会,他沉默良久,看着窗外黄土坡上的树,说:
如果要表现人物的情绪,如激动、恐惧、焦虑等,或者想展现某种人物性格,即使表达欠佳,用原话更显本色。
非虚构作家关军2007年采访特奥会游泳冠军赵九合。对方患有脑瘫,常把关军喊成姐姐。这个习惯性的小错误被作者捕捉,放在作品《我爱”姐姐“》的开头:
口才好的人只是少数,很多人面对提问,难免混乱啰嗦,甚至有语病,而且作者也无意用这些对话来特意凸显人物特质,就可以在保证准确充分、不断章取义的基础上,适当压缩提炼,助其清晰明了地传递给读者。
“哎,我跟你说啊,就是那个小明啊,那个人呢……不错,就是做事一根筋,哎呀,你知道吗?他捡到个钱包,然后他,他,他竟然原地等了一宿,就不会打开看看吗?说不定里面有啥身份证啊、工作证啊、电话啥的,不就还给人家了嘛!”
这句话水分大多,直接用在文章里就像闲唠嗑了,没必要,得榨干水分。先优先浓缩,提炼核心语句,过于啰嗦的地方合并,且尽量保留人物的语言特色。例如可改为:
“小明人不错,就是做事一根筋,捡了个钱包,竟然原地等了一宿。”他说,“就不会打开看看有没有证件电话吗?”
如果遇到对方说外语或方言,如是上述第二类的目的,可适当用一点原话。但通篇用原话也不好,毕竟语言差异较大。
“我老稀罕吃那叉烧饭了,平时还喝点小酒啥的,还得意睡觉,一天不咋也得睡十个小时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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